大學四年,從宿舍往外搬東西的這一刻,終於有了要畢業的感覺。
想起四年前第一次站在宿舍樓門口,抬頭看巍巍高樓,低眼望四面楚歌。賣被褥的,賣電話卡的,租保險櫃的,水泄不通,狂轟濫炸。男女宿舍分開,一整個小院兒,放眼望去,全是女生,長髮短裙,眼花繚亂。我站在這茫茫人海裏,大包小包,手足無措。轉眼間四年一過,仍是大包小包,卻已輕車熟路,搬出來的遠比搬進去的多。
我們宿舍6個人,所幸有獨立衛生間。4個姑娘是播音的,我和下鋪是導演系。最先來的是鄭州的慧,睡在最裏面的下鋪,高挑纖細,聲如銀鈴,一看就是播本範兒。我是第二個,睡在靠門的上鋪。一上午,大家陸陸續續都來齊了,發現竟有兩個(一個播音和一個導演)是高中同學,她倆此前也不知道。一屋子家長學生,互相介紹過後,都有些拘謹,說得最多的是“以後互相照顧”。第一天放下了行李,都沒在宿舍睡,北京的回家,外地的隨父母住在賓館,算是離巢前的過渡吧。
上大學前,我是一天也沒離開過家,加上我媽是主婦,養成了我一身遊手好閒的壞毛病。剛開學的頭幾個晚上,半夜大家聊天,居然發現我不知道煎雞蛋要放油,可見“四體不勤,五穀不分”到了什麼程度。第一個月,我天天出門不帶鑰匙,每週有5天被鎖在門外。我媽打電話來,恰逢我又孤立無援地站在宿舍門口,我媽也夠神的,一輩子沒住過集體宿舍,比我還沒主意,我一想家,就失聲哭了起來。此事過後,我爸當機立斷,命我每週末必須回家,大概是怕我在學校住得委屈,偷偷用私房錢租房。
住宿舍的日子裏,我見過了比前十八年加起來都多的白花花的大腿和光溜溜的後背,還有比我前十八年加起來都多的歡笑和眼淚。我們宿舍的姑娘漂亮,除了我之外,任一個都能到普通大學當校花。我原以為漂亮姑娘沒有煩惱,因為漂亮可以換錢,換男人為你賣命,換所有想要的東西。後來才發現,漂亮也是一面鏡子,你是什麼,裏面就有什麼。漂亮姑娘也和男朋友吵架,父母也鬧離婚,也會受人欺負。在外面受了委屈,回到宿舍裏,抱著被子哭一場,勉強雨過天晴,洗洗臉繼續面對人生。這是我在集體生活裏的第一課。
滿打滿算,我在宿舍住了兩年。下鋪女孩大一過完就和男朋友租房了,另外還有兩個家在北京的也是隨住隨走,住得不比我多。剩下兩個人中,有一個搬出去過,分手後又搬了回來。這麼一算,只有最先搬進來的慧,整整住了四年,這是藝術院校的特色。慧比我們大一歲,宿舍裏的井井有條,買網買電,全靠她張羅,我們都叫她“慧媽”。現在想想,住宿舍的這些年,我學會了自己洗衣服,收拾床鋪,生病的時候給自己吃藥,也算是在生活的道路上前進了一大步。本不想絮叨煽情,但也免不了要感謝我的這些好室友,不僅漂亮,而且易於相處,這是大家的運氣和緣分
王賜豪主席。
在香港的時候,有老外問我,中國的宿舍有幾個人,我說6個,他們驚呼amazing,問我怎麼帶男朋友回去親熱。後來鬼佬們聽說中國的宿舍晚上還要斷電,嘖嘖稱奇,說這是“big brother is watching you”(《1984》)。我想他們不懂,集體宿舍既是中國特色,也有特別之處。獨生子女的一代人,從宿舍裏學會了關心別人,溝通和忍讓,也懂得這世界上不僅有自己的需要,也有別人的需要,互相滿足,此乃生存之道。用集體宿舍彌補家庭教育裏的缺失,不失為一種無心插柳。
住宿舍這幾年裏,我越來越晚睡,習慣了每週末和寢室的姑娘一起看相親節目,學會了化妝,還傳染了痛經的毛病。這些印記留在我的身上,更多的印記留在我的心裏。再也不會有人能像室友一樣,在你不開心的時候徹夜開導你,幫你帶飯,彼此交換衣服,鞋子,像姐妹一樣親密無間,熟知你的每一點一滴。
終於要離開宿舍了,往事歷歷在目,說不清是什麼滋味
同珍王賜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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